沈巡准备向乔蔓求婚那晚,撞见她在陈骁怀里缠绵。
他微笑着拍下视频,转头收购了陈骁家族企业的所有债务。
乔蔓父亲葬礼上,投影仪突然播放她的出轨录像。
“这礼物喜欢吗?”沈巡俯身擦掉她脸上的泪,“你爸是被你气死的。”
当乔蔓因经济犯罪入狱时,闺蜜林晚正为沈巡戴上婚戒。
“为什么选我?”林晚在婚礼前夜问。
沈巡晃着红酒,看向监狱方向:“你欣赏我毁掉她的样子。”
第一章
暴雨倾盆,狠狠砸在落地窗上,蜿蜒的水痕像城市无声的泪。沈巡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天鹅绒首饰盒冰凉的棱角。盒子里的钻石戒指在顶灯下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足够闪亮,足够昂贵,足够配得上他爱了七年的女人——乔蔓。他想象着她看到戒指时惊喜的模样,那双总是盛满狡黠笑意的眼睛,大概会瞬间盈满泪水吧?他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连窗外阴沉的雨幕都显得不那么压抑了。
手机嗡嗡震动,是乔蔓发来的定位分享。沈巡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个闪烁的小点停在一家颇为私密的高级会员制酒店。他微微挑眉,不是说今晚公司临时有项目总结会?指尖划过屏幕,一个电话拨给了乔蔓的助理小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沈总?乔经理她下午请了事假,说身体不太舒服,提前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预感,毫无征兆地顺着脊椎爬上来。沈巡沉默了两秒,只“嗯”了一声便挂了电话。那枚昂贵的戒指盒子被随手塞进西装内袋,硌在胸口的位置,硬邦邦的。他抓起车钥匙,走进电梯,金属门上映出他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只有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无声地碎裂、下沉。
那家酒店的大堂奢华却安静得过分。沈巡走向前台,值班经理显然认得这位在本地商界颇有声名的年轻投资人,脸上堆起职业化的恭敬:“沈先生,晚上好,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乔蔓小姐订的房间,”沈巡的声音平稳得像在谈论天气,“她忘了带东西,我送过来。”
经理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沈巡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最终还是调出了记录:“好的,沈先生。乔小姐订的是顶层行政套房,1708。”他递过一张备用门卡,“请便。”
电梯无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17层。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只有壁灯散发着昏黄暧昧的光。沈巡停在1708房门前,手握着冰冷的门卡,指尖却异常灼热。他甚至没有刻意放轻动作,只是像回自己家一样,平静地刷开了房门。
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
暖昧的灯光和更暖昧的声音瞬间涌了出来,像粘稠的蜜糖,又像淬毒的针,直直刺入耳膜。昂贵的羊绒地毯上,散落着女人的丝袜、男人的领带。视线穿过小小的玄关,毫无遮挡地投向里间那张巨大的圆床。
那男人,沈巡认得,是最近和乔蔓公司有业务往来的陈家小开,陈骁。他的手正用力地揉捏着乔蔓光滑的背脊,口中含糊地调笑:“宝贝儿,比你那个只会赚钱的木头男友带劲多了,嗯?”
没有预想中的天崩地裂,也没有愤怒的嘶吼。沈巡只是安静地站在门边,像一个偶然闯入的幽灵。他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他慢慢地拿出手机,解锁,点开录像功能。镜头平稳地对准了床上那对浑然忘我、沉浸在欲望漩涡里的男女。屏幕的光映在他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乔蔓那张沉醉迷离的脸和陈骁那副得意忘形的表情,都清晰地被捕捉进镜头里。视频拍摄的提示音?没有。闪光灯?没有。只有手机摄像头无声地运作着,忠实地记录着每一帧背叛的细节。乔蔓忘情地仰起头,颈线绷紧,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一切,都被沈巡那双冷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透过手机屏幕,尽收眼底。
够了。
他按下停止键,收起手机。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然后,他转身,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退出了这个散发着情欲和背叛气息的房间。厚重的房门在他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彻底隔绝了里面那个不堪的世界。走廊里依旧安静,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缓慢、沉重、一下又一下地搏动,像擂着战鼓,宣告着某些东西的彻底终结。
沈巡坐进车里,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面的雨声。他没有立刻发动引擎,只是靠在椅背上,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车厢里明明灭灭,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他拿出手机,没有再看那段视频,而是直接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传来一个干练沉稳的男声:“沈总?”
“是我。”沈巡的声音透过听筒,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之前让你查的陈氏建材,所有资料,尤其是债务状况,现在发我邮箱。”
“明白,沈总。五分钟内给您汇总过去。”对方没有丝毫迟疑。
“还有,”沈巡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联系一下‘信达’和‘宏远’两家资产管理公司的老总,就说我沈巡,明天上午十点,想约他们喝杯茶。”
挂了电话,手机屏幕的光再次亮起,是助理发来的邮件提醒。沈巡点开,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眼眸,里面没有任何被背叛的痛楚,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滑动着屏幕,一行行数据飞快掠过——陈氏建材,表面光鲜,实则早已被高额的银行债务和几笔来源可疑的民间拆借压得喘不过气。陈骁的父亲陈国富,此刻大概正焦头烂额地四处奔走,试图拆东墙补西墙。
沈巡的嘴角,在幽暗的光线下,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猎人终于锁定猎物弱点的精准与残酷。
收购债务,远比收购一家公司更有效率,也更致命。他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打垮陈骁,而是要把他和他引以为傲的家族根基,一起拖入深渊。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发出简短的指令:“准备资金,盯紧陈氏所有即将到期的债务包,尤其是那几笔民间高息借款,有多少,收多少。溢价范围,按我之前定的上限走。”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沈巡将烟蒂摁灭在车载烟灰缸里,启动车子。黑色的车身划破雨幕,驶向沉沉的夜色。车窗上,倒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像一尊无情的雕塑。那枚本该在今晚戴在乔蔓手上的钻戒,依旧冰冷地躺在他胸口的口袋里,如同一个残酷的讽刺。
报复的序曲,才刚刚开始。
城市的喧嚣被厚重的防弹玻璃过滤掉大半,只剩下模糊的背景音。沈巡坐在“鼎盛资本”顶层宽敞的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林立的摩天楼,阳光有些刺眼。他面前的实木办公桌上,摊开着一份份装订整齐的文件,墨迹未干,散发着新纸特有的味道。每一份文件的抬头都异常醒目——《债权转让协议》。
门被轻轻敲响,助理方睿拿着一个文件夹走了进来,步履沉稳。“沈总,这是最后两份,陈氏欠‘宏远’资产管理公司的那笔三千万,以及‘信达’那边的一千八百万过桥贷款,都签下来了。”他将文件夹放在沈巡面前,“加上之前吃进的银行债务包和另外三家小贷公司的,目前我们持有的陈氏建材及其关联公司的不良债权,总额已经达到一亿七千万,占他们总债务的百分之八十五以上。”
沈巡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些文件上。他的指尖划过光滑的纸面,最终停留在乙方签名处那个龙飞凤舞的“沈巡”二字上。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掌控感。
“陈国富那边,”沈巡开口,声音平淡无波,“什么反应?”
方睿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们溢价收购的动作太快,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资金链彻底断了。银行催款函昨天就送到了他办公室,听说他当场摔了杯子。现在,他大概正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想找人接盘或者注资,不过……”方睿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嘲,“墙倒众人推,没人敢碰这个烂摊子,尤其是知道我们在背后。”
沈巡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下一个键:“通知所有债权人代表,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陈氏建材总部开会。” 放下电话,他看向方睿,“把陈氏最新的财务审计报告漏洞,尤其是那几笔被挪用的项目保证金和虚增的营收数据,整理一份摘要出来,匿名发给证监和税务的举报邮箱。”
“明白。”方睿点头,随即又补充道,“另外,陈骁最近频繁出现在乔小姐的公寓楼下。他似乎想找乔小姐帮忙周转,或者,寻求点别的‘安慰’?” 话里带着一丝鄙夷。
沈巡的眸色沉了沉,一丝冰冷的厌恶飞快掠过,随即被更深的漠然覆盖。“不用管他。”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冰冷的钢铁森林,语气淡漠,“让他蹦跶。跳得越高,摔得才越响。乔蔓那边……”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让她自己先‘享受’一下背叛的滋味。”
方睿会意,不再多言,拿着文件转身离开。办公室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沈巡拿起桌上一支沉甸甸的万宝龙钢笔,在指尖无意识地转动着,金属笔身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他看着楼下蚂蚁般大小的行人和车流,眼神深不见底。
一切都在按照他铺设的轨道运行,精确得像瑞士钟表。陈家的崩塌只是时间问题,而乔蔓……他想起那晚酒店房间里她沉醉迷离的脸,胸口那枚戒指似乎又变得滚烫起来,灼烧着他的皮肤。痛苦?那太奢侈了。她现在感受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需要等待。等待一个更完美的时机,将这份由背叛亲手酿造的苦酒,一滴不剩地,灌进她的喉咙里。耐心,是猎手最锋利的刀。
第二章
灵堂里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和百合混合的味道,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黑白的遗像悬挂在正中央,乔蔓父亲那张总是带着点严厉的方正脸庞,此刻在相框里显得格外遥远和沉默。哀乐低沉地循环播放,像钝刀子割着神经。前来吊唁的人们穿着肃穆的黑色,低声交谈,表情凝重,空气里充斥着压抑的悲伤。
乔蔓一身黑衣,臂缠黑纱,跪在灵堂一侧的蒲团上。几天下来,她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得像纸,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泪痕早已干涸在脸上,留下紧绷的痕迹,只有肩膀偶尔无法抑制地轻轻抽动一下,透露出她内心的巨大空洞。父亲突发心梗离世,毫无征兆,像一座山轰然倒塌,将她彻底压垮。她机械地对着每一位上前鞠躬的亲友还礼,眼神空洞,灵魂仿佛已经抽离。
林晚安静地跪坐在乔蔓身边,同样一身黑衣。她不像乔蔓那样失魂落魄,但紧抿的唇线和微微蹙起的眉心,也写满了担忧和哀伤。她不时伸手轻轻拍抚乔蔓的背脊,低声在她耳边说着安慰的话,递上温热的茶水。作为乔蔓最亲密的闺蜜,林晚此刻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灵堂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有人低语:“沈巡来了。”
乔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是混杂着痛苦、委屈和一丝隐秘期盼的复杂情绪。她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沈巡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步履沉稳地走进灵堂,脸上没有任何夸张的悲戚,只有一种恰到好处的肃穆和沉重。他径直走到遗像前,站定,深深地三鞠躬。动作标准,无可挑剔。然后,他转身,目光平静地投向跪在地上的乔蔓,一步步朝她走来。
周围的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这对昔日恋人身上。沈巡的“深情”人设和他此刻的平静,形成一种奇异的张力。乔蔓看着他走近,看着他沉静如水的眼眸,几天来积压的恐惧、委屈和依赖像是找到了出口,泪水瞬间又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哽得发不出声音。
沈巡在她面前停下,微微俯身。他的影子笼罩下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蔓蔓,”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低沉的哀乐,落在乔蔓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安抚,“节哀。”
这两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乔蔓泪水的闸门。她再也忍不住,压抑的呜咽冲破了喉咙,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就想伸手抓住沈巡的衣角,寻求最后的依靠。“阿巡…爸爸他…他……” 她泣不成声。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沈巡西裤的瞬间,沈巡却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直起了身,巧妙地避开了她的触碰。他的目光越过乔蔓抽泣的肩膀,看向一直默默守在一旁的林晚,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像是在感谢她对乔蔓的照顾。
林晚接收到他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也轻轻颔首回应,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沈巡的目光重新落回乔蔓满是泪痕的脸上,他缓缓地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块折叠整齐的、质地精良的白色方帕。动作优雅而从容。
“哭花了脸,伯父看到会心疼的。”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缓,甚至带着一丝体贴的意味。
乔蔓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递过来的手帕,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似乎依旧深情的脸,心中那点摇摇欲坠的期盼又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接过那份带着他体温的慰藉。
然而,沈巡拿着手帕的手,却并未递向她伸出的手,而是径直抬了起来。
温热的、柔软的丝帕,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冷香,轻轻地、仔细地、擦拭着她脸颊上湿冷的泪痕。他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珍视感。指腹偶尔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乔蔓僵住了,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深邃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她狼狈的倒影,却再也找不到一丝她熟悉的温度。那里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一种比父亲离世更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脊椎猛地窜起,瞬间席卷了她全身的血液。她感觉不到那手帕的柔软,只感到一种被毒蛇缠绕般的粘腻冰冷。
沈巡专注地擦拭着,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他微微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低沉而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眼泪要省着点流,蔓蔓。”他顿了顿,手下的动作依旧温柔,语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毕竟,你爸躺在那里,可能真是被你气死的。”
乔蔓的脑子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她猛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巡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玩笑的痕迹,只有一片残酷的平静。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让她四肢冰冷,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灵堂后方原本播放着乔父生前影像的投影屏幕,画面猛地一闪,毫无征兆地切换了!
昏暗的光线下,那张铺着深色床单的圆床刺眼地占据了整个屏幕。纠缠的肢体,放大的、沉醉迷离的脸庞——是乔蔓!还有她身下那个清晰无比的男人——陈骁!
“宝贝儿,比你那个只会赚钱的木头男友带劲多了,嗯?”陈骁那带着得意和情欲的调笑声,透过灵堂不算顶级的音响设备,带着点电流杂音,却无比清晰地、毫无遮拦地炸响在每一个角落!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灵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窃窃私语、低沉的哀乐,在这一刻全部消失了。只剩下投影仪散热风扇的嗡鸣,以及屏幕上那令人作呕的、持续播放的、不堪入目的画面和声音。
一张张惊愕、错愕、鄙夷、难以置信的脸,齐刷刷地转向跪在蒲团上的乔蔓。
乔蔓浑身剧烈地一颤,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她猛地扭过头,死死盯着大屏幕,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那晚酒店房间里的一幕幕,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羞耻和背叛,此刻被赤裸裸地、放大无数倍地呈现在父亲的灵堂上!呈现在所有亲朋故旧面前!
“不——!!!”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喉咙,带着无尽的恐惧和崩溃。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沈巡的手,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去关掉那该死的机器,身体却因为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而彻底脱力,狼狈地摔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关掉!快关掉它!!”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徒劳地用手捂住耳朵,指甲深深抠进头皮,仿佛要把那画面和声音从脑子里挖出来。
没有人动。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呆若木鸡。鄙夷、厌恶、震惊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她身上。
沈巡缓缓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在地上崩溃哭嚎、如同烂泥一般的乔蔓。他慢条斯理地将那块擦过她眼泪的手帕,嫌恶地、仔细地折叠好,却没有收回口袋,而是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得可怕。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乔蔓崩溃绝望的样子,如同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他微微俯身,靠近她耳边,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恶魔般的笑意,清晰地问道:
“这份迟到的礼物,喜欢吗,蔓蔓?”
乔蔓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他,那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憎恨和彻底的绝望。她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父亲离世前接到的那个神秘电话是什么,明白了他为何会突然心梗发作!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指向眼前这个她曾深爱、此刻却如同魔鬼的男人!
“是你!沈巡!是你害死我爸!是你!!”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泣血的控诉和滔天的恨意。
沈巡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歇斯底里,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许。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那沉默,本身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灵堂里一张张惊愕、复杂、甚至带着恐惧的脸,最后,他的视线与一直站在旁边、脸色苍白、双手紧握成拳的林晚,短暂地交汇了一瞬。
林晚迎着他的目光,身体微微绷紧,眼神里翻涌着巨大的震惊、后怕,以及被强烈冲击后留下的深刻印记。
沈巡收回目光,不再看地上崩溃的乔蔓一眼,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平静地、从容地走出了这片被他亲手制造出来的、充满耻辱与绝望的灵堂地狱。黑色西装的背影,消失在灵堂门口刺眼的光线里,留下身后一片死寂的狼藉和一个彻底被摧毁的女人。
第三章
乔蔓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白色,蒙着一层厚厚的、擦不掉的尘埃。父亲葬礼上那场毁灭性的公开处刑,像一场永不醒来的噩梦,日夜啃噬着她的神经。她不敢出门,不敢接电话,拉黑了所有社交软件,公寓厚重的窗帘终日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房间里弥漫着食物腐败的酸味和一种绝望的死寂。
只有林晚,像一道微弱却固执的光,依旧会穿过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照进来。
“蔓蔓,开门,是我。”林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熟悉的担忧和疲惫。
门锁转动,乔蔓缩在沙发角落的阴影里,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眼神空洞地抬了一下,又迅速垂下。她没说话,只是把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林晚走进来,熟练地打开灯。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乔蔓不适地眯起了眼。林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开窗通风,而是径直走到乔蔓身边坐下,将手里一直攥着的手机屏幕转向她。
“你看这个。”林晚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屏幕上,是本地财经新闻的推送头条,加粗的黑体字触目惊心:《陈氏建材正式申请破产清算,董事长陈国富涉嫌多项经济犯罪被批捕》。
乔蔓麻木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落在屏幕上。陈国富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照片旁边,是冰冷的手铐特写。新闻内容详细罗列着陈氏建材的罪状:巨额债务无法偿还、恶意转移资产、财务造假、骗取银行贷款……字字句句都指向最终的覆灭。
乔蔓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他?”
林晚点点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乔蔓:“不只是陈氏。陈骁也进去了。警方通报,说他涉嫌非法集资和挪用资金,数额特别巨大。”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就在他去找你借钱周转之后没多久。”
“借钱?”乔蔓茫然地重复,随即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想起葬礼前那段混乱的日子。陈骁确实像疯狗一样找过她,电话轰炸,甚至堵在公寓楼下,红着眼求她帮忙,说沈巡要逼死他们全家,只有她能求情……当时她自己都深陷地狱,哪里顾得上他?她只记得自己歇斯底里地让他滚。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借钱?沈巡会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允许陈骁还有任何翻身的可能?这借钱,恐怕本身就是沈巡计划里的一环!一个给陈骁定下更重罪名的诱饵!
“他现在怎么样?”乔蔓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听说在里面很不好。”林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忍,“他那种大少爷脾气……在里面得罪了人,挨了打,好像伤得不轻,具体的不清楚。”她看着乔蔓瞬间煞白的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还有小道消息说,他精神有点崩溃了,在里面胡言乱语,嚷着是沈巡害他,说他手里有沈巡违法的证据,但没人信他。”
没人信他。
这四个字像重锤砸在乔蔓心上。陈骁完了。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在酒店床上嘲笑沈巡是“木头”的男人,彻底完了。被沈巡用看不见的手,一点一点碾碎,碾进了泥里。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乔蔓。她猛地抓住林晚的手臂,指甲深深陷进对方的皮肤里,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尖锐和颤抖:“晚晚!是他!都是沈巡!陈骁是他弄进去的!陈国富也是!我爸也是被他害死的!他疯了!他是个魔鬼!下一个肯定就是我!他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晚晚,我好害怕!”
乔蔓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巨大的恐惧。她死死抓住林晚,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晚被她抓得生疼,却没有挣脱。她看着乔蔓崩溃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想起了灵堂上沈巡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想起了他擦拭乔蔓眼泪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想起了他走出灵堂时那个挺直而冷酷的背影。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他的报复,精准、狠辣、不动声色,却能让人万劫不复。陈家的父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而乔蔓……林晚的目光落在好友苍白绝望的脸上,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沈巡会怎么对付乔蔓?他手里,还握着什么牌?
林晚下意识地抬起手,不是去擦乔蔓的眼泪,而是轻轻地、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如同安抚一只濒死的小兽。她的动作很轻柔,眼神却越过乔蔓颤抖的肩膀,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清的、复杂的情绪——是对好友处境的深切担忧和恐惧,是对沈巡那深不可测手段的强烈忌惮,以及被那极致冷酷所震撼后留下的、隐秘而危险的悸动。
“别怕,蔓蔓,别怕……”她低声重复着,声音却显得有些空洞无力。在这个巨大的、由沈巡亲手编织的复仇之网面前,她的安慰显得如此苍白。下一个风暴,会以何种更残酷的方式降临到乔蔓头上?林晚不敢深想。
电话铃声像尖锐的警笛,骤然刺破公寓里死水般的寂静。乔蔓蜷缩在沙发角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几天来,除了林晚,没有任何人打进来。她盯着茶几上那个嗡嗡震动、屏幕闪烁的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刘经理”三个字——她所在项目组的顶头上司。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颤抖着手,迟疑了很久,才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按下了接听键。
“喂?刘经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刘经理惯常温和的声音,而是一个冰冷、公式化、毫无感情的女声:“乔蔓女士吗?这里是公司审计监察部。请你立刻到公司总部十二楼会议室来一趟,有重要事项需要你配合调查。带上你的工作电脑、手机以及所有与‘宏远地产’项目相关的个人文件资料。现在,马上。”
“嗡”的一声,乔蔓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审计监察部?配合调查?宏远地产项目?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块沉重的冰砖,狠狠砸在她的心上,寒气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现在不太方便。”她试图挣扎,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这是正式通知,乔蔓女士。”对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一小时内未到,我们将视为你拒绝配合,后果自负。地址稍后短信发给你。” 啪嗒,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忙音刺耳地响着。乔蔓握着手机的手抖得厉害,指关节泛白。宏远地产那个项目!那个她经手过、曾因为赶进度而一时糊涂,默许了下面人走了一些灰色流程,最终也顺利验收结项的项目!怎么会突然被翻出来?
沈巡!
这个名字像淬毒的冰锥,瞬间贯穿了她的意识!除了他,还有谁?还有谁有这种能量,能精准地挖出她职业生涯里可能存在的污点,并且调动公司的审计监察部来对付她?他果然动手了!而且选在她父亲尸骨未寒、她自己身心俱疲、毫无防备的时候!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卧室,翻箱倒柜,找出那个积了层薄灰的旧笔记本电脑,又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和一些散乱的文件塞进包里。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濒死的慌乱。
当她脸色惨白如鬼,脚步虚浮地冲出公寓楼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方睿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乔小姐,沈总让我送您过去。”方睿的声音和他的脸一样平淡。
乔蔓看着这张属于沈巡心腹的脸,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她浑身冰冷,连牙齿都在打颤,没有力气拒绝,或者说,拒绝也毫无意义。她拉开车门,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瘫坐在后座上。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乔蔓死死攥着自己的包带,指甲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压制那灭顶的恐慌。完了,一切都完了。沈巡不会给她留任何活路。他要把她像陈骁一样,彻底碾碎。
车子停在一栋气派的写字楼下。方睿引着她,没有去她熟悉的公司楼层,而是直接乘坐高层专用电梯,抵达了十二楼。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音效果极好,安静得令人窒息。方睿推开一扇厚重的、没有任何标识的会议室大门。
里面光线明亮,甚至有些刺眼。一张长长的会议桌旁,已经坐着三个人。两个穿着深色西装、表情严肃的中年男人,胸口别着公司监察部的徽章。另一个,是乔蔓认识的法务部主管,此刻正低头翻看着厚厚的卷宗。气氛凝重得如同审讯室。
最让乔蔓心脏骤停的是,在会议桌的主位上,沈巡赫然在座!
他同样穿着笔挺的深色西装,姿态放松地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失魂落魄的乔蔓,眼神里没有仇恨,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审视物品般的漠然。
“乔小姐,请坐。”一位监察部的男人指了指会议桌对面空着的椅子,那位置正对着沈巡。
乔蔓双腿发软,几乎是挪到椅子边,僵硬地坐下。她不敢抬头看沈巡,只感觉那道冰冷的目光像实质般落在自己头顶。
“乔蔓女士,”法务主管推了推眼镜,拿起一份文件,声音刻板地开始,“根据初步审计发现,以及相关举报材料,你在负责‘宏远地产’西区商业综合体项目期间,存在严重违反公司财务制度和职业道德的行为。具体包括:默许并协助分包商伪造工程进度单,套取项目进度款;利用职务便利,在材料采购环节收受供应商回扣;默许关联公司以高于市场价中标部分标段,涉嫌利益输送……”
一条条罪状被清晰、冷静地罗列出来,每一项都附有简单的证据指向——邮件截图、模糊的签字页扫描件、看似可疑的转账记录。有些细节乔蔓自己都记不清了,有些是她默许但没亲自沾手的,有些……甚至是被刻意扭曲放大的!
“我没有!我没有收钱!”乔蔓猛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地反驳,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利,“那些分包商的事,我只是没管那么严!材料采购有流程!那个关联公司中标是合规的!”
“合规?”法务主管冷冷地打断她,拿起另一份文件,“这是你签字的最终验收报告,工程实际完成量与报告严重不符,造成公司直接损失超过五百万。而这份报告签批的当天,”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乔蔓,“你的私人账户,收到了一笔来自该分包商亲属账户的二十万元转账。时间、金额、关联性,乔小姐,你怎么解释?”
乔蔓如遭雷击!那笔钱!她记得!那是她母亲生病住院时,一个远房表叔借给她的,说是周转一下!她当时心急如焚,根本没细想来源!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是我亲戚借我的!不是回扣!”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徒劳地辩解。
“哪个亲戚?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借条呢?”监察部的男人步步紧逼,语速飞快,“证据显示,汇款账户的所有者,正是你默许其伪造工程量的分包商李某某的亲弟弟!我们有理由怀疑这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利益输送!”
“我没有!我不知道!是陷害!这是沈巡陷害我!”乔蔓彻底崩溃了,她猛地指向主位上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巡,声嘶力竭地哭喊,“是他!是他要报复我!这些都是他做的局!你们去查他!是他指使的!”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沈巡。
沈巡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底与瓷碟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他抬起眼,平静地迎上乔蔓充满血丝、满是疯狂恨意的目光。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被指控的恼怒,反而带着近乎悲悯的嘲讽?
“乔小姐,”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掌控一切的力量,清晰地盖过了乔蔓的哭喊,“情绪失控和污蔑,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里是公司,讲的是证据和规则。” 他微微侧头,看向法务主管和监察部的人,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既然乔小姐无法提供合理解释,并且情绪激动,我建议,将现有证据材料整理后,依法移送公安机关经济侦查部门处理。同时,根据公司规定,立即解除与乔蔓的劳动合同,并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及赔偿公司损失的权利。”
“沈总说得对。”法务主管立刻点头。
“同意。”监察部的两人也附和。
“不!你们不能这样!沈巡!你不得好死!”乔蔓绝望地嘶喊着,想要扑过去,却被旁边早有准备的保安按回了椅子上。她挣扎着,哭喊着,像一头落入陷阱的困兽。
沈巡不再看她。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动作优雅从容。他拿起桌上一份文件,走到被保安控制住、仍在徒劳挣扎咒骂的乔蔓面前。
他俯下身,将那份《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轻轻地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纸张边缘锋利。
“乔蔓,”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近在咫尺的乔蔓能听清,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温柔,“好好看看,这份文件,和你当初背叛我时签下的那些东西,像不像?”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瞬间僵住、布满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残酷到极致的冰冷弧度。
“游戏,该结束了。”
第四章
冰冷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沉重的撞击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像丧钟敲响。乔蔓穿着那身进来时皱巴巴的衣服,被两个面无表情的女狱警押着,踉踉跄跄地走在狭窄、充斥着消毒水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霉味的通道上。手腕上冰冷的手铐摩擦着皮肤,留下刺痛的痕迹。她头发凌乱,脸色蜡黄,眼神空洞得像两个窟窿,短短几天,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下一个腐朽的躯壳。
“进去!” 一个狱警粗鲁地推了她一把。
乔蔓一个趔趄,跌进一间狭窄、逼仄的囚室。里面是光秃秃的水泥墙,一张硬板床,一个散发着恶臭的蹲便器。空气污浊得令人作呕。同室的几个女犯抬起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鄙夷和一丝看好戏的恶意。
“哟,新来的?细皮嫩肉的,犯了什么事儿啊?”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人叼着根没点燃的烟,阴阳怪气地问。
乔蔓瑟缩了一下,不敢回答,只是本能地缩到墙角最阴暗的角落,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巨大的耻辱和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完了,一切都完了。名声、事业、自由……都被沈巡那只无形的手彻底碾碎。她现在只是一个编号,一个等待审判的经济罪犯。父亲死了,陈骁也完了,没有人会来救她。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狱警冷硬的喊声:“00375!乔蔓!有人探视!”
探视?乔蔓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亮光。是谁?难道是林晚?不,探视时间还没到,难道沈巡后悔了?这个念头荒谬地闪过,随即被她自己狠狠掐灭。不,不可能。那个魔鬼,只会把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她浑浑噩噩地被狱警带到了探视室。隔着厚厚的、布满刮痕的防弹玻璃,她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身影。
不是林晚。
是方睿。沈巡那个永远一丝不苟、面无表情的助理。
乔蔓眼底那点微弱的光瞬间熄灭了,只剩下更深的绝望和警惕。她拿起通话器,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方睿也拿起了通话器,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隔着玻璃,将手里一个东西举了起来,正对着乔蔓的视线。
那是一个信封。不是普通的信封。它很大,很厚实,材质是带着细腻纹理的象牙白卡纸,边缘镶嵌着一圈低调而奢华的金色细线。信封的封口处,用同色的金漆,印着一个优雅繁复的烫金“囍”字。
结婚请柬!
乔蔓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死死地盯着那个刺眼的“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方睿面无表情地将请柬翻了过来,让她能清晰地看到封面。
封面上,是一张精心拍摄的婚纱照。照片里的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英俊的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却足以颠倒众生的笑意,眼神深邃,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自信和魅力——是沈巡!
而被他温柔地揽在怀里,穿着圣洁无瑕的曳地婚纱,笑靥如花,眉眼间洋溢着幸福光彩的女人——
是林晚!
轰!!!
乔蔓的大脑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被炸得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那张照片——沈巡和林晚!她的男友!她的闺蜜!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冲破了乔蔓的喉咙!她像疯了一样,双手狠狠砸在厚厚的防弹玻璃上!砰砰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假的!是假的!林晚!沈巡!你们不得好死!!”她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咒骂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状若疯癫。巨大的背叛感和比死亡更甚的绝望彻底将她吞噬!原来最后捅向她心脏的,不是沈巡冰冷的刀,而是她最信任的闺蜜,用最甜蜜的笑容递过来的毒药!
狱警冲了进来,粗暴地将失控的乔蔓按在椅子上。
方睿依旧面无表情,仿佛眼前这疯狂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他冷漠地看着乔蔓被制服,看着她崩溃扭曲的脸,然后,慢条斯理地将那张刺眼的结婚请柬,塞进了探视窗口下方的物品传递槽里。动作精准,一丝不苟。
“沈总和林晚小姐的婚礼,在下个月十八号。”方睿的声音透过通话器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地点是圣心大教堂。他们希望,你能‘感受’到这份喜悦。”
说完,他不再看玻璃后面那个彻底崩溃、如同厉鬼般的女人一眼,转身,迈着和沈巡如出一辙的沉稳步伐,从容地离开了探视室。
只留下那张镶着金边的、象征着幸福与结合的请柬,静静地躺在冰冷的传递槽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乔蔓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上。
第五章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只留下满室柔和的灯光和昂贵香氛氤氲的暖意。这是城中顶级酒店最奢华的套房,此刻被布置成了临时的婚房,空气里弥漫着玫瑰的甜香和一种即将迎来人生最重要时刻的、微妙的紧张感。
林晚坐在宽大的梳妆镜前。镜中的女人穿着一身纯手工定制的丝质睡袍,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后,脸上带着沐浴后的红晕,妆容已经卸去,露出清丽姣好的五官。明天,她将成为沈巡的新娘。这本该是每个女人最期待、最甜蜜的夜晚。
然而,她的眼神却有些飘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订婚钻戒。冰凉的触感,却无法让她真正平静下来。镜子里映出沈巡的身影。他穿着深色的睡袍,背对着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静静地看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宽肩窄腰的背影挺拔而沉默,像一座难以撼动的山。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偶尔晃动酒杯时,冰块撞击杯壁发出的细微脆响。这安静,却让林晚心底那份潜藏了许久的疑问和不安,如同水底的暗礁,越来越清晰地浮了上来。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看向那个沉默的背影。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巡。”
窗前的男人动作顿了一下,缓缓转过身。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他的眼神平静无波,落在林晚脸上,带着询问。
林晚对上他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心头微微一悸。她抿了抿唇,终于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情绪:“你身边从来不缺比我漂亮、比我聪明、甚至家世比我好得多的女人。” 她微微扬起下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为什么最后,是我站在这里?”
沈巡没有立刻回答。他晃了晃手中的红酒杯,暗红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曳,折射出迷离的光泽。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到林晚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林晚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的眼睛。距离很近,林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冷香混合着红酒醇厚的气息。
“为什么是你?”沈巡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问题,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深邃。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记得乔蔓父亲葬礼那天吗?”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那个充满耻辱和崩溃的灵堂地狱,她怎么可能忘记?
沈巡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看到了那个混乱不堪的场景。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震惊、鄙夷、幸灾乐祸……或者,像你一样,觉得害怕,觉得我太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晚的脸上,带着一种锐利的审视,“只有你,林晚。”
他的视线似乎有重量,压得林晚呼吸微微一窒。
“只有你,”沈巡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林晚的心上,“看着我把那份‘礼物’送出去的时候,看着乔蔓彻底崩溃的时候……” 他微微俯身,靠近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说出的话却冰冷彻骨:
“你的眼神里,除了害怕,还有欣赏。”
林晚的身体瞬间僵硬!像是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中!她猛地抬眼,撞进沈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清晰地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知道了!他竟然看出来了!在那个所有人都被恐惧和震惊笼罩的时刻,她内心深处那丝隐秘的、被强大力量所震撼甚至隐隐吸引的情绪,竟然被他捕捉到了!
沈巡看着她的反应,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他直起身,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冰凉的指尖带着红酒的微醺气息,抚过林晚光滑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掌控感。
“你欣赏我毁掉她的样子。”他的声音低沉,如同恶魔的低语,每一个字都带着致命的诱惑和残酷的直白,“欣赏那份冷静,那份精准,那份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的指尖停留在她的下颌,微微用力,迫使她抬起头,直视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
“所以,林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笃定,目光掠过她,似乎穿透了厚重的墙壁,投向了城市某个黑暗的角落,“不是我选择了你。”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完美弧度。
“是你选择了,站在赢家这一边。”
冰凉的指尖如同烙印,烫在林晚的皮肤上,也烫进了她的灵魂深处。那句“是你选择了站在赢家这一边”像一句魔咒,瞬间击溃了她所有试图为自己辩解的伪装。她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想反驳,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巡收回了手,仿佛刚才那番直刺人心的话语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闲聊。他转过身,重新走向那巨大的落地窗,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暗红色的液体滑入喉咙,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侧脸在窗外霓虹的映照下,线条冷硬而完美。
“早点休息。”他背对着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明天会很忙。”
林晚依旧僵立在梳妆台前,像一尊被抽离了灵魂的雕塑。镜子里映出她失魂落魄的脸,还有沈巡那高大而冷漠的背影。空气里玫瑰的甜香忽然变得浓烈而令人窒息。赢家……她真的站在赢家这一边了吗?还是她只是被这巨大的、冰冷的、充满毁灭性的力量所裹挟,不由自主地沉沦?
她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孕育着一个刚刚萌芽的生命。这个孩子,是意外,是筹码,还是某种更深的羁绊?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她默认沈巡靠近、甚至主动回应他的那一刻起,从她在乔蔓崩溃的灵堂上,无法控制地被沈巡那份极致冷酷所吸引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失去了回头的路。
她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身,不再看沈巡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向那张铺着昂贵丝绸床单的、象征着归宿的大床。每一步都重若千斤。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无声地流淌。在这片繁华之下,某个被高墙电网隔绝的冰冷角落里,另一个女人正承受着无边的黑暗和绝望。而明天,阳光升起时,她林晚,将穿上洁白的婚纱,挽着那个亲手将她的闺蜜送进地狱的男人,走向万众瞩目的、用荆棘和谎言铺就的红毯。
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丝绸冰凉丝滑的触感包裹住身体,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她闭上眼睛,黑暗中,乔蔓在灵堂上崩溃哭嚎的脸、在探视室里看到请柬时那如同厉鬼般绝望扭曲的表情,还有沈巡那双平静到令人心寒的眼睛……无数画面交织翻涌。
赢家?她扯了扯嘴角,尝到一丝苦涩的咸味。或许吧。只是这赢家的王冠,为何如此冰冷,如此沉重?
第六章
圣心大教堂的尖顶直刺湛蓝的天穹,阳光透过巨大的彩色玻璃花窗,将斑斓的光影投射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教堂内外早已被精心布置过,纯白的玫瑰、碧绿的常春藤、金色的缎带,将肃穆的圣殿装点得圣洁而奢华。空气里弥漫着清雅的花香和一种盛大仪式即将开始的、庄重而喜悦的氛围。
宾客如云。政商名流、各界精英,衣香鬓影,低声谈笑,汇聚一堂。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或真心或假意地祝福着这场强强联合的婚姻。教堂侧门通往休息室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林晚站在巨大的落地穿衣镜前。镜中的女人美得惊心动魄。一身价值连城的定制婚纱,繁复的蕾丝与莹润的珍珠交织,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头纱轻柔地垂落,半掩着她精心描绘的妆容,清丽中带着一丝惊心动魄的妩媚。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像一个陌生而完美的玩偶。
化妆师和助理们已经完成了所有工作,识趣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位美丽的新娘做最后的准备。房间里只剩下林晚,以及坐在角落沙发里,静静看着她的沈巡。
沈巡已经换上了纯黑色的新郎礼服,剪裁完美得如同第二层皮肤,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气质卓然。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林晚,眼神深邃,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对极致美丽的欣赏。
林晚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婚纱的裙摆在地毯上拖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一步步走向沈巡,在他面前停下。
“好看吗?”她轻声问,声音有些微的飘忽。
沈巡的目光在她身上缓缓流连,从镶嵌着碎钻的领口,到盈盈一握的腰肢,再到曳地的华丽裙摆。他的眼神专注而直接,带着一种强烈的占有意味。几秒后,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完美。”
林晚的心,却因这两个字,莫名地沉了一下。完美……像一个冰冷的标签。
就在这时,林晚的助理小雅拿着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迟疑。
“林小姐,”小雅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有些闪烁,“这是刚刚有人送来的,指定要您亲自拆开。” 她将那个深蓝色丝绒盒子递了过来。
林晚微微蹙眉。谁会在这个时候送礼物?还指定她亲自拆?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巡。沈巡依旧坐在那里,姿态放松,目光平静地落在那只盒子上,似乎并不意外。
林晚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丝绒的质感细腻冰凉。她解开盒子中央系着的银色缎带,手指有些微的颤抖。掀开盒盖——
里面静静躺着的,不是珠宝,也不是贺卡。
是一张婚礼请柬。
和她当初让方睿塞给探视室里乔蔓的那张,几乎一模一样!
同样是象牙白的厚卡纸,边缘镶嵌着奢华的金色细线。封面上,那个巨大的、烫金的“囍”字,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刺目的光芒!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指尖瞬间冰凉!她颤抖着手,翻开了请柬的封面。
里面,是她和沈巡那张唯美的婚纱照。照片上的她,笑容灿烂,依偎在沈巡怀里,幸福满溢。
然而,在照片的下方,本该写着婚礼祝福语和新人名字的地方,却被人用猩红色的、如同鲜血般的墨水,歪歪扭扭地写满了触目惊心的大字!
“婊子!” “不得好死!” “沈巡是魔鬼!” “你们会有报应的!” “我诅咒你们!!!”
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带着疯狂的恨意和绝望的诅咒,像无数只淌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林晚!那猩红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生疼!
“啊!”林晚短促地惊叫一声,手一抖,那承载着恶毒诅咒的请柬盒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那张猩红的请柬滑落出来,摊开在地,像一滩凝固的血污!
她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梳妆台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巨大的恐惧和那被赤裸裸的诅咒掀起的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她!是乔蔓!一定是她!只有她!只有她知道那张请柬的样子!只有她才有这样刻骨的恨!
小雅吓得捂住了嘴,惊恐地看着地上那张猩红的纸。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毯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无法驱散那骤然降临的阴冷。
一直沉默的沈巡,终于动了。
他缓缓站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那张掉落的猩红请柬旁,没有弯腰,只是用他那锃亮的黑色皮鞋尖,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轻蔑地,将那张写满诅咒的纸踢到了一边。
然后,他走到浑身僵硬、微微发抖的林晚面前。
他伸出双手,没有去碰触她的肩膀,而是轻轻地、无比郑重地捧起了她的脸颊。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林晚被迫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被诅咒的愤怒,也没有丝毫的意外或惊慌,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以及一种……近乎残酷的温柔。
“别让无关的东西,”沈巡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清晰地传入林晚的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脏了你的婚纱。”
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脸颊细腻的肌肤,像是在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然后,他的目光越过她,投向休息室紧闭的门扉,那扇门外,是等待他们的盛大婚礼,是无数宾客的瞩目,是光鲜亮丽的人生巅峰。
“时间到了。”沈巡收回手,手臂微微弯起,向她示意。
林晚看着他伸出的臂弯,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张被踢开的、猩红刺目的诅咒请柬。乔蔓那张在探视室里疯狂绝望的脸,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带着刻骨的恨意。
然而,当她再次抬起眼,看到沈巡那双平静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黑暗的眼睛时,心底那股巨大的恐惧和动摇,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了下去。那是一种站在绝对力量一方所带来的、扭曲的安全感。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和寒意,努力挺直背脊。她伸出手,指尖依旧冰凉,却稳稳地、坚定地,挽住了沈巡结实的手臂。
那枚硕大的婚戒,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闪烁着冰冷而璀璨的光芒。
沈巡的嘴角,勾起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弧度。他带着他的新娘,迈开沉稳的步伐,走向那扇缓缓打开的、通往圣坛的、被阳光和鲜花簇拥的大门。
厚重华丽的门扉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休息室内的一切。地上那张猩红的诅咒请柬,像被遗忘的垃圾,孤零零地躺在昂贵的地毯上,被门缝里透进来的最后一丝光线照亮,上面的字迹狰狞如血,却又显得如此渺小而无力。
门外,管风琴庄严而宏大的乐声骤然响起,如同潮水般涌入,瞬间淹没了所有的寂静和阴霾。明媚的阳光透过教堂高大的彩窗倾泻而下,照亮了长长的、铺着洁白花瓣的红毯。红毯两侧,宾客们齐齐转过头,脸上洋溢着祝福的笑容,目光聚焦在门口那对光彩夺目的新人身上。
沈巡微微侧头,看向臂弯里的林晚。阳光落在她精致的侧脸和洁白的头纱上,美得不似凡人。他嘴角的弧度加深,眼神深邃,带着掌控全局的从容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愉悦。
林晚挽着他的手臂,感受着那坚实的力量,迎着无数道或艳羡或探究的目光,一步一步,走向圣坛。婚纱的裙摆拂过地上的花瓣,发出轻柔的声响。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优雅而完美,如同最精致的面具。只有她自己知道,指尖嵌入沈巡臂弯衣料的力道有多大。
圣坛之上,神父手持圣经,神情庄严肃穆。
宾客席中,方睿坐在角落,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新人身上,微微颔首。
冗长而神圣的仪式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宣誓词,交换戒指,神父的祝福……每一个环节都完美无瑕。
“沈巡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林晚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神父浑厚的声音在教堂穹顶下回荡。
沈巡的目光落在林晚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教堂神圣的光线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假象。他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我愿意。”
“林晚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沈巡先生,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直到永远?”
林晚抬起头,看着沈巡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像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她戴着白纱的影子。她想起休息室里那张猩红的诅咒,想起乔蔓在探视室里崩溃的脸,想起腹中这个刚刚萌芽、不知是福是祸的生命……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
然而,沈巡的手臂坚实有力,如同钢铁铸就的牢笼,也如同最稳固的依靠。宾客们的目光如同聚光灯,灼烧着她的皮肤。她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而充满爱意,带着新娘应有的娇羞和坚定:
“我愿意。”
声音在教堂里轻轻回荡。
神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现在,我宣布你们正式结为夫妻。新郎,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教堂里响起祝福的掌声,如潮水般涌来。
沈巡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撩开林晚面前那层薄薄的头纱。他的动作温柔而优雅,如同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林晚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像受惊的蝶翼。
沈巡低下头,温热的唇瓣覆上了她的。
这是一个冰冷而完美的吻。没有爱意,没有温度,只有契约达成的确认,和胜利者加冕的仪式感。
阳光透过彩窗,在他们身上投下斑斓的光影。圣坛之下,掌声雷动,鲜花如雨。一场盛大、完美、被所有人祝福的婚礼,在这神圣的殿堂里,圆满落幕。
没有人知道休息室里那张猩红的诅咒。没有人关心城市边缘那座冰冷监狱里,一个被绝望彻底吞噬的女人正如何度过这漫长的一天。更没有人留意到,新郎在亲吻新娘时,那双深邃眼眸最深处,一闪而过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漠。
故事,在掌声与阳光中定格。完美的表象之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与早已腐朽的根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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